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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咱这南方小地儿的饮食里,油干炖腊肉算是一道土得掉渣却暖人心窝的菜。岁月悠悠,它就像一颗埋在时光深处的明珠,每到寒冬腊月,便准时在各家桌上闪着光。
现今的日子,方便又富足。爱人神神秘秘地弄来一块腊肉,也没多问,就和油干凑一块儿炖煮了。正赶上双休,窗外雨丝如麻,夜黑得像能把人吞了。
我站在十三楼窗边,瞅着那雨滴敲在黑路上,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。这时候,要是能来上二两纯粮食烧的白酒,就着这油干炖腊肉火锅,对咱这种在南方小镇生活、人到中年的人来说,那滋味,美到心窝里去了,就好像握住了一把实实在在的好日子。
心一恍惚,往昔日子就跟大水涌来似的。那时候,家家都不宽裕,缺这少那。油干也算是个稀罕物,晒干了用线串起挂阳台,像一串土里土气的宝贝,在太阳下泛着丝丝暖意。
腊肉更是金贵,一年到头也就四五条五花肉。每次要吃,父亲那神情庄重得像过年。他眯着眼,比画半天,才小心从阳台上取下,切下几公分长短的一块,那动作轻得像怕惊着啥,好像切的不是腊肉,是扯着心疼的日子了。
放热水里泡泡,熏黑的肥肉泛出青白,父亲拿清洁球一遍遍擦那皮,恨不能把烟火味全抹去,干净得不能再干净。
切好的腊肉放砧板上,父亲拿指头量着宽窄,一刀刀下去,每刀都带着股子劲儿。
上了蜂窝煤炉子,腊肉吱吱冒油,香得人直咽唾沫。油干下锅里爆炒,加水咕嘟,有时添把萝卜丝或干笋,锅里热闹得像开了场大会。末了,再撒把蒜苗,或碎或长,整道菜就活了。
一家人围坐暖炉旁,火苗觍着脸。小时候我嫌腊肉肥,父亲笑着劝:“看着我,慢慢嚼,香得很,别怕。”说完,把自个儿嚼过地放我碗里,那时小,不懂啥卫生,只知道是父亲的爱。
如今,物还在,人却没了。油干腊肉照旧上桌,可父亲的身影只能搁在心里。这世上,好吃的到处有,父爱却像那断线的风筝,再也找不回,珍贵得让人心疼,空落落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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